今天上午刚刚租出去一套房子，人尚在回家的路上，租客的电话就打来了。我心里咯噔一下，以为是家电出了问题——那套老房子虽然刚翻新过，但水电线路毕竟有些年头。接起电话，听筒里传来一个女声，带着点局促：“房东您好，不好意思打扰您……我刚发现阳台角落有个旧纸箱，里面好像是您落下的东西。” 我愣了愣，才想起那是前阵子收拾房子时，把母亲留下的几件旧物临时放在了阳台。当时忙着刷墙、换家具，竟忘了带走。“实在抱歉，是我疏忽了。”我赶紧说，“那箱子对我有点意义，您看方便我明天过去取吗？”对方连忙说：“您要是着急，我现在给您送过去也行，我下午刚好不上班。” 这租客是对年轻夫妻，上午签合同时，男的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，女的抱着个婴儿，说在附近工厂打工，想找个离单位近的房子。签完合同，男的非要多交五百块押金，说：“房东您放心，我们肯定爱护房子，要是弄坏了东西，这钱您直接扣。”女的则细心地记下水电表数字，说：“我们平时省着用，不会浪费的。”看着他们小心翼翼的样子，我当时就减了两百块房租，说：“出门在外都不容易，住着舒服就行。” 挂了电话，我心里暖烘烘的。想着反正顺路，干脆现在就去取箱子。到了小区楼下，那对夫妻已经在等了。女的抱着孩子，男的手里捧着纸箱，还用绳子仔细捆了捆。“您数数看，东西都在不在。”男的把箱子递过来，脸上带着憨厚的笑。我打开一看，里面是母亲的老花镜、绣了一半的十字绣，还有一本泛黄的相册。这些物件不值钱，却是我最珍视的念想。 “真是太谢谢你们了，还特意跑一趟。”我拿出水果篮递给他们，“一点心意，别嫌弃。”女的连忙摆手：“这怎么好意思，我们该做的。”怀里的婴儿咿咿呀呀地伸手，想去抓我手里的相册。我笑着翻开相册，指着母亲的照片说：“这是我妈，以前就住这儿，总在阳台养花。” 女的眼睛亮了：“怪不得阳台有那么多花盆底子，我还以为是前租客留下的。”男的补充道：“我们刚才打扫卫生，看见墙角有个碎了的瓷盆，里面还留着点土，就找了个塑料袋包起来，想着您可能有用。”我心里一热——那个碎盆是母亲生前最喜欢的，去年摔了之后，我一直没舍得扔。 闲聊时才知道，他们俩从老家来城里打工三年了，之前住在工厂宿舍，孩子快一岁了，才想着租个带阳台的房子，“能给孩子晒晒太阳，也能种点青菜，省点买菜钱。”女的不好意思地说，“我们刚才看阳台有水管，就琢磨着能不能搭个小架子，要是您觉得不合适……”“当然可以。”我打断她，“房子租给你们，你们住着方便就好。对了，阳台那几盆月季是我妈种的，你们帮着浇水就行，开花了你们也能看。” 男的搓着手笑：“那太好了！我媳妇就爱养花，以前在老家院子里种满了。”女的抱着孩子，轻轻摸了摸阳台的月季叶子，眼里满是欢喜。临走时，我想起什么，转身说：“我妈以前攒了不少旧家具，有个婴儿床挺结实的，你们不嫌弃的话，我明天送过来。”女的眼睛瞬间红了：“真的吗？那太谢谢您了！我们正打算买呢，就是有点贵……” 第二天送婴儿床过去时，夫妻俩正在给阳台装架子。男的踩着凳子钉钉子，女的在下面扶着，孩子放在推车里，咯咯地笑着抓阳光。婴儿床擦得锃亮，是我前一天特意请人修过的。“这床可有年头了，我小时候就睡这个。”我笑着说，“结实得很，放心用。”男的非要给我钱，被我按住了：“要是真想谢我，就把我妈那几盆月季养好，她要是知道花有人疼，肯定高兴。” 过了半个月，我去收房租，一进门就愣了——阳台的架子上摆满了花盆，母亲的月季开得正艳，旁边还种着小葱和薄荷，绿油油的惹人爱。客厅墙上贴了孩子的涂鸦，餐桌上摆着一个玻璃瓶，插着两朵新开的月季。“您看，花开得多好。”女的笑着说，“前几天下雨，我们特意把花盆搬进屋里了。”男的则献宝似的打开厨房柜子：“我们腌了点咸菜，您尝尝？就用的阳台种的辣椒。” 那天我没在他们家多待，却在楼下站了很久。看着阳台上飘动的小衣服，听着屋里传来的笑声，突然觉得那套老房子有了新的生气。母亲走后，我总觉得房子空落落的，租出去时还担心别人不爱惜，现在才明白，好的房子从来不是冰冷的砖瓦，而是住进去的人用生活气息焐热的家。 后来每次路过小区，我都会绕过去看看。春天时，他们在阳台搭了葡萄架；夏天时，男的在楼下给孩子洗澡，女的在旁边晾衣服；秋天时，阳台的月季又开了一茬，女的摘了几朵插在玻璃瓶里，放在窗台上。有次我去，正赶上他们给孩子过生日，小小的蛋糕上插着一根蜡烛，一家三口围着拍手唱生日歌，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们脸上，温暖得让人想落泪。 现在那套房子还租给他们，我们成了不错的朋友。他们会告诉我孩子又长了几颗牙，我会提醒他们换季时注意暖气阀门。有人说我傻，租房哪有跟租客走这么近的，可我总想起母亲说过的话：“房子是死的，人是活的，能让住的人心里暖和，房子才有意义。”